第七十四章 新的归宿（第1 / 1页）
这时尚贤院的掌院陈南霜走到了昊川的身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若是有过不去的坎儿，可以来找我。”说罢还未等昊川回答，便径直走开。
这句话虽然暖人心，但是昊川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如冰一样冷。陈南霜皮肤白皙，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没有一点皱纹，看不出一丝衰老的痕迹。她有着一张温婉的鹅蛋脸，五官精致，透着一股古典之美。只是那眼神略显冰冷，仿佛将这世上的一切事情都看的很淡。与其他人的装束相比，她的穿着显得十分端庄，一套海蓝色的修身长袍衬出了婀娜的身材，领口与袖口绣着金色的玲珑花纹，凸显出高贵的气质。如果用鲜花来形容美人的容貌，那陈南霜就是梅花，在凛冽的寒风中傲雪独芳。
昊川心想，她让我有过不去的坎儿就去找她，可是她都没有正眼看我一眼，真是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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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墨家的惯例，新来的弟子应该先进入人数最多的尚同院修习，只有资质与意志都出色者，才有机会进入四大院，由各院掌院亲自调教。由于四大院门槛很高，大多数墨家弟子也许一辈子就没有机会进入，现在昊川刚来就被巨子直接送进了天志院，这样有失公平的作法并非巨子的做事风格，众人才会感到吃惊。
此时天志院的掌院曾一鸣说道：“巨子，昊川初来墨家，而且还没有武学根基，直接进我天志院，怕是那些艰苦的修行会让他吃不消，如此可能会消磨他的信心。”
巨子说道：“墨家学宫之中，但凡日后成才者，基本都是从七八岁就开始修习。昊川今年已经十三岁，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再让他去尚同院开始起步，只怕以后难成大才。你大师兄要经常代管学宫里的事情，所以就将昊川托付与你，希望你好生教导他，也算是替你二师兄最后做点事。”
所有人都从巨子字里行间听出了门道，巨子当年和昊松年师徒情深，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看来巨子是将昊川当孙子看待了。此话一出曾一鸣也无可辩驳，尽管他心有抵触，但是巨子的命令却不敢违抗。于是答道：“是，谨遵巨子命。”
曾一鸣说话一向是大嗓门，声音嘹亮好似刀锋相交。他年三十九岁，相貌与众不同，红褐色的须发甚是扎眼，而且这头发并不长，发髻并不能将它们全部隆起，看上去像是猛禽的羽毛一般。他身形精瘦，阔嘴鹰钩鼻，眼神锐利，一脸络腮胡显得颇有霸气。
“昊川，你可知道与你爹交手的人究竟是谁？”巨子又问昊川。
昊川心中一紧，他不能如实回答。因为老爹告诉他，对于路上的这些事要闭口不提，知道的越少越就安全。他若是把州府变成妖人的事说出来，搞不好会惹上麻烦，而自己根本无力反抗。这一路的经历让他变得谨慎，他想那个古焕久不知道还有没有同党，自己可不想把事情闹大，到那时说不定还会有不少人来要自己的命。于是昊川回答道：“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妖人。”
此时能够站在巨明堂里的都是当世的高人，昊川这句应付差事的话明显应付不了他们，他们坚信眼前这个少年肯定还知道些什么事，只是他不愿意说。若是换做别人，怕是立刻会被追问，但是他是昊松年的儿子，又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有了这一层关系，众人便暂且把想问的话咽进肚子里。反正昊川已经留在了神农山，来日方长。
巨子继续说道：“那个叫杜泉的人已死，又没有找到别的证据，潼阳水坝这件事看起来变得复杂了。铁山你先休息几日，我明日给景州州府写封信，把这些事告知他，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先听听他的意思吧。这件事害死了一万多无辜的百姓，又迫使几万人遭受家园被毁之痛，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们墨家不会坐视不管。这件事如此彻查下去，可能还会引出更多厉害的角色，等到再次下山时，要给铁山添几个帮手了。柏青，你物色几个人选吧。”
这时站在一侧的戚柏青立刻回道：“是。”
“我爹当年都坚持下来了吗？”昊川反问道。
“他不但全部都坚持下来了，而且做得很出色。”巨子说道。
“那我也能坚持！”昊川回答的很干脆，虽然他不知道就是会有怎样的磨砺在等着他，不过他一点都不害怕。
“那便好。”巨子显然对昊川的回答很满意，继续说道：“昊川，以后你就是墨家弟子，要恪守墨家的规矩，遵循墨子的思想。墨家学宫立世二百七十余年，武学修为独具一格，还有各种博大精深的学术，这些东西够你学习一辈子。你究竟能取得多大的成就，就看你的努力和悟性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你的亲人，墨家学宫就是你的家，以后不论身在何处，墨家都是你坚实的后盾。”
巨子这一番话说得昊川眼眶发红，幸而还有墨家学宫这样一个地方，幸而还有巨子这样宽厚的长者能够收留他，否则天下之大，他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巨子开口说道：“铁山，你们一路奔波辛苦了，本应该让你们稍作休息再来巨明堂，不过此事我们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想再等了。”巨子的声音犹如庙里的铜钟一般浑厚。
罗铁山回道：“多谢巨子体谅。这次事情重大，我知道巨子和大家已经等候多日了，就算是让我休息我也坐不住。自从奉命外出调查潼阳水坝之事，这一路所见所闻有诸多的出人意料。最意外的就是居然找到了昊师哥，可是当我赶到时他已经身负重伤，到了弥留之际。这么多年了，巨子和诸位最终也没能见到昊师哥一面。”说到这里罗铁山话语中透着淡淡的伤感，继续说道，“他临终前请我将他的儿子带回墨家学宫，求巨子予以收留。这孩子就是师哥唯一的骨肉，他在这世上再无亲人。师哥最后还说，让我替他向巨子和师叔说一句抱歉。”
一番话说完，巨明堂里一片安静。当年昊松年无故从墨家学宫失踪，给众人留下了诸多疑团，而他的去向和生死也只能靠人们去猜测。在座的除了巨子和师叔，剩下的大多都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感情自然深厚。虽然他已经杳无音讯这么久了，可当大家听到他确实的死讯后，还是免不了心中掠过伤感。
这种感觉巨子尤为更胜。当年昊松年少年天才，既有悟性又刻苦坚毅，是他最为喜爱的弟子，也是他想要传授衣钵的人。昊松年失踪后，他膝下弟子再也没有一人能拥有昊松年的才华。人们常说遇到良师是幸运的事，实际上良师遇到高徒也是幸运的事，因为终有一个人可以延续他的成就，就好像延续他的生命一样。但是师徒此生无缘，巨子只好将这个角色安排在了成熟稳重的大徒弟戚柏青身上。
巨子看着昊川，如炬的目光变得温和。没想到昊松年的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他人虽然已经不在，但是留下了香火，那是他生命的延续。你终究还是墨家学宫的人，我不知道当年你因为什么事做出了逃避的决定，但是你弥留之际的那句“抱歉”，让我不忍再责怪你。你将儿子托付与我，我会为你好好照顾他。
曾一鸣性格张扬，自尊心极强，凡是值得一争的都不会轻易放弃。他自认为昊松年走后，墨五柱里实力最强的应该就是他了，那么下任巨子之位自己也是有资格去争一争的，没想到巨子完全信任戚柏青，这让他一直心存不满。此时他心里想：把昊川放在我这里，巨子还不是因为看师哥太忙，师妹又是个冷傲的女人，而师叔更是个不管事的老酒鬼吗？
昊川仔细看了看曾一鸣，觉得这个人长得极不友善，想一想以后他就是自己的师傅，心中不免有点紧张。他隐隐感觉，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自己初来这个地方，一定要低调做人，管住自己不惹麻烦。毕竟现在人在他山，身不由己，走一步算一步吧。
巨子说道：“昊川，天志院位列我墨家学宫四大院，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只有墨家的精英才能有资格进入。今日我破格让你去那里，望你能刻苦努力，洁身自律。你曾师叔是一个难得的好师傅，不要辜负了他的教导，也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一切好自为之。”
昊川又深鞠一躬：“是，巨子。”
诸事都已经商议妥当，巨子示意罗铁山留下，其余的人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巨明堂的大门开启，众人陆陆续续往外走，曾一鸣告诉昊川让他一会儿直接去天志院，他先让弟子去安排住宿的地方。昊川谢过师叔，曾一鸣便匆匆先走了。
戚柏青乃是昊松年的大师兄，墨家非攻院的掌院，墨五柱之首。他大约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挺拔，微微有点发福。身着一套灰色蓝边的长袍，头发胡须打理的非常整齐，眼神中透露着成熟男人的宽厚与稳重。
如今巨子年事已高，对于墨家学宫的诸多事物精力有限，戚柏青做事干练，遇事谨慎，为人忠厚，又有非常强的责任感。所以巨子更多的时候是让他代管墨家学宫，自己则经常闭关，每次多则数月，少则十几天。在这段期间，戚柏青将学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做事非常公平，自己也很无私，加之他又是墨五柱这一辈诸多弟子中的大师兄，所以在整个学宫，大家第一敬重巨子，第二敬重的就是他。几乎人人认定，戚柏青就是下一任巨子的人选。
戚柏青问道：“巨子，昊川已经是我墨家弟子，刚刚铁山说，昊师弟这些年并未教习昊川墨家的武学，而他现在也没有武学的根基，是不是应该把他先安排在尚同院，从易到难开始修习。”
巨子想了一下说道：“安排昊川去天志院吧，让一鸣来教导他。”
巨子这句话说完，在场的大多数人面露吃惊之色。墨家学宫有众多机构，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四大院。分别是戚柏青的非攻院，曾一鸣的天志院，陈南霜的尚贤院和唐老头的机关院。这四院前三者的掌院都位列墨五柱，而机关院的掌院更厉害，是师叔辈的唐老头。其实当初机关院是由昊松年掌管的，但是他失踪后机关院群龙无首，唐老头被迫只能接手做起掌院，这一管就是十几年。
巨明堂里的众人听完这番话后也有点吃惊，因为他们几乎没有听过巨子这样讲话，特别是最后几句，甚至不像是出自一向硬朗的巨子之口。看来巨子对昊松年的儿子很看重，昊川在他心中绝不是一个刚上山的弟子那么简单。
此时大堂一侧的唐老头脸上微微露出了会心的笑，他便是昊松年口中的师叔。他大约六十岁的年纪，须发花白，和巨子强壮的身体不同，他身材略显单薄，眼神中透着一股慵懒。看上去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并无特别之处。此时他心中暗想：巨子你这家伙刚刚说的话，我怎么有点耳熟？对了，你曾经也对一个少年说过这样的话，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世间的事就好像是绕着湖边散步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走回原点，当年那个让你说出此番话的少年，不就是昊松年嘛。
昊川已经引荐完毕，巨子又向罗铁山问起此行办事的情况。于是罗铁山就开始将这一次的经历一一讲起。起初他是怎么发现线索找到申屠的，然后和申屠交手时知道了一些内情，斗兽场之乱后又从昊川口中得知了杜泉的事，紧接着不小心发现了昊松年的踪迹，最后在秦岭里一路追赶，终于在铸铁坊见到了昊松年最后一面。
“松年究竟与什么人交的手？”巨子问道。
“不清楚到底是谁，但应该是潭州的人。”罗铁山答道。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巨子问道。
“卫昊川。”昊川脱口答完，忽然发现自己说的不对，老爹根本就不姓卫，卫老二这个名字是他瞎编的。他叫昊松年，那我应该叫……
还没等昊川想完，巨子又说道：“你爹不姓卫，他姓昊名松年，我是嫡传的第二个徒弟，也是墨家五柱的老二。去掉那个‘卫’姓，以后你就叫昊川吧。”
“是。”昊川从此就跟老爹编造的那个姓永远告别了。
“你爹希望你以后在墨家学宫学艺，可是墨家主张苦修，也许会有许多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而且这些苦可能会日复一日的磨砺你，若是没有强大的意志，恐怕难以坚持。你愿意去面对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