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霁月难逢(第1 / 3页)
她在对别人微笑。
对一个梁梓娆口中的斯文败类。
想到这里,梁梓娆正好出现在他面前,轻轻浮动手中的红酒,调笑:“怎么,看上去兴致缺缺啊?”
周霆深眉峰紧锁:“你没告诉过我她会来。”
“谁?叶乔吗?”梁梓娆刚刚见过,再次见面终于看清面貌,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难得的是举手投足间净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方气质,又拥有能在演艺圈里占一席之地的相貌身材,难怪能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甲板上,叶乔左顾右盼着,寻找温绍谦的踪影。
如果不是他从“专业角度”建议她抓紧假期,从繁忙无度的工作和感情问题里走出来,她也不会来到这里。
夜风吹拂发丝,月亮虚焦一般泛着柔光,明晃晃地沉入水中。
叶乔一晃神,肩膀便被搭上一件香味妥帖的外套。温绍谦绅士地帮她拢好,说:“室外有些凉,要来喝两杯暖身吗?”
“好。”她随之而去的那刻,忽然回身望了一眼,目光却找不到落点。
“呵,你面生的人多了。你都多久没管Ferra的生意了,能认识几个人?”
梁梓娆埋怨完高兴了,才想起正事,问:“你跟这个温绍谦有什么交情吗?”她严肃地盯着他,“听好了,你现在这样已经是家里忍受的极限了,你要是不学好,跟这种人走一条道,别怪爸到时候把你扫地出门。”
周霆深好笑地把她的胳膊掸开:“放心。”
梁梓娆这才安心,微笑道:“那就好。拍卖会开幕的时候有欢迎舞会,到时候美女多的是,你随意挑,我就当没看见。”
周霆深对这样的事并不热衷。但梁梓娆不知是不是埋头工作压抑太久,对给他找对象这事特别热衷,甚至还像七大姑八大姨一样发了几张照片和资料到他邮箱,说都是优质人选。周霆深扫了一眼,不是什么剑桥才女,就是哥大博士。他是找女人还是开研究所?
“走了两遍了,况且会展中心跟我们合作过多次,有专人负责,信得过。”梁梓娆走过去把文件都理好,站在他面前问他讨手里那份,“行了,不用一来就急于求成地做事。这回这个也真够厉害的,能把你折腾成这样。改天一定登门拜访一下,向她讨教讨教。”
梁梓娆伸手去抽他捏着的文件:“好了,给我吧。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的是,不差这一件两件。你先去睡觉,好不好?免得爸说我虐待你。”
周霆深的软肋她最清楚不过,他吃软不吃硬,只要说两句好话,他通常会顺水推舟。
出乎她意料,他居然连着几下都没松手,目光如炬地盯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温绍谦。
周霆深紧锁着眉,觉得这个名字说不出的熟悉,轻声喃喃地念了一遍。
叶乔笑道:“只是上围有些紧而已。你挑得合身才奇怪。”
叶乔坐在他的床上嗅了嗅,香味成分很复杂,分前中后调,慢慢变幻,从辛香至温和:“这味道是?”
温绍谦挂好彼此的外套,打了维修电话,才发现她的不适:“不喜欢吗?这种香产自印度,可以安神,对失眠症也有好处。”
叶乔适应了会儿不再悸痛,便摇头,说:“你也失眠?”
他低笑:“不失眠的医生不会在后半夜回复病人的咨询短信。”
叶乔想起那晚,倘若不是那夜的无处诉说,两人也不会相熟起来。她对陌生人的殷勤有本能的抗拒,但他很会掌握人的心理,一点一点地试探,慢慢进入她的世界却控制着不引起她的反感。其实她也隐隐能感觉到他的刻意,却揪不出错来当拒绝的借口。
叶乔那间客房的门却出了问题,怎么都打不开。她拧了两下拧不开锁,让温绍谦尝试。
温绍谦用力得几乎将那扇门晃动,锁就是不开,无奈道:“船上的门密闭方式很特殊,等会儿可以喊一个船员来帮忙开启。”
叶乔心底浮现一丝异样:“要很久吗?”
“也许吧。”温绍谦亦是无计可施的表情,“我那间房还空着,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帮你打维修电话。”
他看出叶乔的犹豫,坦荡地笑道:“叶小姐担心我乘人之危吗?”
温绍谦跟来,问:“船头风大,怎么来了这里?”
叶乔单手抚着胸口,摇头:“我心脏不好,有点透不过气。”
温绍谦扶着她往里走:“身体不舒服应该回去休息。如果因为我提议你来这里散心,导致你健康问题加重,我会过意不去。”
叶乔却很执拗,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臂,委婉地说:“在外面空气流动些。里面太闷了。”
温绍谦无奈,但他一直涵养很好,不因被她拒绝了好意而有愠色,依旧温然如春风,打趣道:“西施捧心,大约就是你这样。”他说话有时露骨,却不会让人觉得冒犯,“见到你以前我一直不相信,美女病弱的时候会格外娇媚。”
伍子立马嬉皮笑脸地回:“哈哈,兄弟的红包已经准备好啦,您老那边怎样啦?可别孬啊!”
“……”
周霆深一言不发地把手机按下,理智一步一消散地往外走。夜风一吹,船上人影憧憧,却没了那条让他魂牵梦萦的人鱼。
他问了几个侍者,有人说好像往船头走了。那处光线昏暗少有人至,黯光里有一对热吻的男女,周霆深心中震动地看了一眼,对方有种被撞破的尴尬,扭头时却是两张陌生的脸。周霆深环顾一周没有别人,才没犹豫地离开。
叶乔和温绍谦一起失踪,不在船头,不在大厅,那便在客房。
清秋的无数林叶从他身畔飞速倒退,像一轴青绿色的画卷。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幅画卷一展到底,在终点处敲上某人的印鉴。
周霆深一早上帮梁梓娆处理完拍卖行事务,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午饭已经在餐厅预订好,送来客房。
梁梓娆洗漱完进客厅,看见一桌精致的食物,周霆深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继续帮她核对秘书最新送来的与会嘉宾名单。他一夜未眠,却没有休息的意思,梁梓娆内疚又惊讶,说:“你昨晚开车过来,不用休息一下吗?”
她订的是顶级套房,另有一间卧室可供休息。周霆深却毫不领情,头也没抬地说:“不用。”
梁梓娆坐上餐桌,吃了一口咖喱,发现食物都是完整的,微微蹙眉:“你没有吃吗?”
如果不是因为旧事,她并不反对这样的女人进周家大门。
梁梓娆语气都带上一丝惋惜:“你以为是我邀请的吗?嘉宾名单你又不是没过目。人家带女伴过来,又不是正经的夫人太太,谁知道是哪个?”
周霆深没理她,径直向酒台走。梁梓娆叫也叫不住,刚被他一打岔,要引见的人也忘在了脑后,再想喊人已经为时已晚。
周霆深灌了两杯酒,手机上收到伍子迟到了不知几天的节日祝愿:“深哥,国庆节快乐啊!兄弟不兴记这些乱七八糟的节,晚了两天莫介意哈!”
他随手回了一句。
温绍谦问:“怎么了?”
叶乔摇摇头:“没事。可能是看错了。”
可她的直觉素来灵敏,刚刚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有人在向这里看。
另一边,周霆深收了视线,将饮尽的红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盘上,走入室内。
灯光骤亮,明晃晃的光线粗暴地除去他久处夜中的昏暗视觉。可惜没有用,那个身影依旧浮动在他眼前。
到了当天,夜色明动,海港之夜情迷如水。Ferra舞会现场的双层游轮驶入港口,法国流行曲暧昧地熏醉男男女女。周霆深寻了个高处喝酒,俯瞰今夜的盛况,女人的香水味将海风都染上一层香氛。这样的夜晚于他而言却枯燥得出奇。
他懒懒垂眸,却在第一眼便看见了那道璀璨风景。
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恰到好处的亮片缀饰不显浮夸,反而将她的婀娜曲线衬得如深海人鱼般摇曳生姿,设计简洁的蓝宝石吊坠沉入她胸前的峰峦间,像开启迷人风景的密钥。
天生是镜头的宠儿,即便没有相机,也是人群中最耀目的一个。
她怎么会在这里?
梁梓娆听清楚了,讶道:“你还听说过他?温家的小儿子,研究心理学,据说还是个海归博士,其实就是个斯文败类。苏富比春拍会的时候他还在国外,刚给那时候的女友拍了枚古董皇冠戒指,据说没两天就甩了。那小女朋友哭着拿戒指去找他,他一眼都没看。”
她难得八卦,眼底闪着一丝狡黠:“啧啧,这样的人是女人的噩耗,不过我们做拍卖行的,奉他为上宾。”
周霆深通过她的语句回忆这个人,终于想起,这人是叶乔的心理医生。那天他和叶乔吃饭的时候,还见过他发给叶乔的短信,措辞谦和,文绉绉的,看着是个斯文人。但是男人最了解男人,那些无缘无故多出来的句子,无论再礼貌温和,都散发着他对这个女人的兴趣。
梁梓娆见他出神,挑眉道:“怎么,你认识?”
“看着面生,问问而已。”
她有丝窘迫,笑着说:“还是忘了那些‘咨询’吧。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要把我当成你的病人。”
温绍谦对此仿佛颇感兴趣:“那是什么?”
“朋友。”叶乔认真地回答。
她的语气很自然,可惜裙子太紧绷,说话时衣料的紧缚感让她的动作透露出不自然。
温绍谦视线下扫,歉意地说:“看来我挑的裙子有些不合身。”
说到了这个份上,叶乔再推拒反而显得做作,便道:“没有。只是怕你不方便。”
温绍谦和善地说:“没关系。”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叶乔拖着长裙的裙摆,随着他的步子向前走。
温绍谦低头留心她的脚步,没有像走红毯的女星一般提起裙摆,她长裙盖住脚踝,从容地迈步,鱼尾一般的拖尾在她走过的地方优雅盛开。无人察觉他嘴角有一丝笑,透着一种鱼在网中的快意,和对战利品的欣赏。
到了地方,温绍谦轻易将房门打开,按亮灯。船上空间有限,即使是顶配海景房的窗户都显得逼仄狭小。灯光洒下来,两个人在幽暗的空间里各占一席之地,叶乔进屋后明显觉得心口不适,脸色泛白地皱眉。寻找源头,却不只是船舱内流动性差的空气,而是房间内萦绕的淡香。
叶乔却不解风情地想,她病弱吗?虽然确实病痛缠身,但她一直尽力活得积极阳光。
但两人并不相熟,她不好意思接二连三地拂他的面子,便道一声:“谢谢。”
温绍谦笑声清朗,之后便是沉默。
也许是他们太过于安静,有一对在船侧热吻的男女一转身换到船头来,西服敞开的男人将女伴紧紧抵在墙上,忘情地亲吻。
暗光里的温绍谦和叶乔恰好站在他们的视觉盲点。两人不免尴尬,温绍谦向叶乔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叶乔窘迫地一笑,悄然退出了船头。再度无处安身,只好随着温绍谦向客房走。
周霆深怀疑自己有自虐倾向,点开手机邮箱里躺着的宾客房间列表,温绍谦的客房在尽头,格外幽静。他情不自禁地向那个方向走,狭长的通道里寂静得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船上的房间隔音差,走近之后不用他刻意留心,便能听到里头乒乒乓乓的声响。
衣料的摩擦声、项链坠地时叮叮当当珠石滚落的声音,和男女在情欲高涨时特有的、含着粗重喘息对话的声调。
他第一时间转过了身,然而宛若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半小时前。
叶乔在人来人往的船上觉得胸口微闷,便去船头透了透气。
周霆深像是一台陷入工作的机器:“你自己吃吧。”
梁梓娆不情愿地跟他和解:“早上是我不对,那不是被你清早叫醒,神志不清嘛……好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试镜会的事,我都帮你办妥了,花了不少力气。就当给你赔罪?行吗?”
可惜有些事,都已经过了时效。周霆深颇冷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看资料,说不用多费心。
梁梓娆气结,舀了一口放嘴里,细嚼慢咽地吃完,才说:“别看了。那份东西是我昨晚核对过的,今早让秘书印了新版送过来,不会有问题。”
周霆深被她戳中了要害,不悦地放下:“场地流程都走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