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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之死靡他(第1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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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绯嫣脸色一滞,缓缓看她一眼。

“我的公寓门口,经常能捡到手工娃娃,血红色的,有印象吗?”叶乔一边用手掌模仿娃娃开闭嘴巴的模样,一边捕捉阮绯嫣脸上的异色。

到底是个小孩子,手段和心防都不堪一击。

她放软语气:“我知道周霆深不会不管你。我们都欠你的,我知道。但是你仗着他的愧疚,都做了些什么?你对我的报复,只是每天在出租屋里和人厮混,然后缝几个傀儡娃娃来恐吓我,或者是派人偷拍我和他的照片试图诋毁我的名誉吗?”

“你……”阮绯嫣失血的脸颊又苍白一分。

进来探视的却不是周霆深。

叶乔独身一人与两个护士擦肩而过,静静倚在门口。

她的步伐太轻,阮绯嫣过了好一阵才看见她,笑容骤然垮下:“你来干什么?”

叶乔惊异于她带刺的态度,问:“你认识我吗?”

阮绯嫣目光闪烁,托辞:“大明星,谁不认识。”

寒冷和烟熏,必然要经受一样。

他暴躁地把烟掐灭,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幸好还有剩下的三公里,必须风雨同舟。眼下有迫在眉睫的事,反而成了宽慰。叶乔果真不再说,自嘲般笑:“你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告诉我。”毋庸置疑的陈述语气。

周霆深一语不发,祈祷这趟车程漫漫无期。

可是珍惜的时间流逝得最快,几个弯便抵达市立医院。

风起云涌的过去,在她口中娓娓道来,竟出奇平淡。车载的暖风吹得人昏沉,叶乔的脑袋暖融融的,昏昏沉沉间连自己说的话也听不清:“我爸爸很对不起她。”

“有什么对不起的?”周霆深没敢回头。

“她原本可以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继续好好生活的,却因为一场意外被迫身陷囹圄,不久就在狱中病故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爸爸对我的私心。”叶乔不知在同谁说话,竟荒谬地笑了一声,“后来听说,她做这些是心甘情愿的,为了报答对她照顾有加的主人一家,那户人家的儿子曾经是我爸爸的一个学生。”

叶乔回过头,周霆深的侧脸映着雪光,轮廓有种失真的光泽。她像翻动生死簿一般,突然话锋一转:“你说你学过国画,还记得吗?我爸爸握笔的时候,食指的第一个关节会直起来。你也是这样。”

他用这个姿势,在她心口文下过消磨不去的印迹。

叶乔像安抚一只负伤的兽,轻轻沿着他质地柔软的大衣抚下去:“你一步一步接近我,到底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出于对这颗心脏的愧疚?”

“你。”他说。

“我想过放弃,在船上那次。”周霆深靠着她的颈窝,“梁梓娆劝过很多次,说我们没有交集才是最好的。但我做不到。”

坚冰封堵小径,叶乔无路可走,深吸一口气,满鼻都是碎冰的味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其实很平静,但她知道不会这么平静,有些不平静的东西太深,从心坎里结的冰,她自己都发觉不了。

她说:“命运有时候爱跟人开玩笑。我只是想不到这玩笑会开到我身上。”

行至住院部的花园,地面湿滑结冰,两人迎着霜雪前行,竟有一种走到白头的错觉。

周霆深先开口:“刚刚跟她都说了什么?”

“聊了些没有边际的事。告诉她你不是每个人的‘百忧解’,如果她需要,我可以给她介绍心理医生。”

叶乔一笔带过,呼吸却渐深长:“我爸爸是个特别骄傲特别清高的人,籍籍无名的时候连给赏识他的高官赠一幅画都做不到。从小我最喜欢的作文题就是‘我的爸爸’,甚至每次写‘我的妈妈’的时候,都要连篇累牍地夸我爸爸。我不能接受,他为了我,成为阮绯嫣眼里那种人。”

即使父爱之于她,是为她戴上了摘除不净的罪冠,她依然清楚,这份爱的沉重。

他想和她做伴。

金色打火机在窗前,蹿起一星火苗,又在冷风中熄灭。如此数回,竟再也没有火燃起。

油气无声地泄漏,被寒风吹走。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病房门突然被推动。叶乔走出来,面朝他。

周霆深像许久没有说话的人,声带振动都有些干涩:“怎么样?”

她像一轮如影随形,却永生寂寞的月亮。那种寂寞像旅途中一盏蛊惑人的寒灯,堕在罪恶与自我挣扎的沼泽内,和他有着相似的辉光。

他想和她做伴。

道路上的积雪已扫除,车辆却仍很少。

叶乔裹着一件白色羽绒服,神情淡得几乎融入雪中:“她叫什么名字?”

周霆深注视着路况,凝眉回话:“阮绯嫣。”

“不管你有多恨我和我爸爸,至少你得活得像个人样,让我们不得不正视你的存在。而不是用现在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叶乔轻轻摇头,“这样的报复,我不接受。”

走廊里,周霆深倚在窗边,身旁一排蓝色座椅,空落落地映出他模糊的侧影。

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从第一次抚摸她的骨骼,亲吻她皮肤下为他炽热的心跳开始。他想,跟自己较劲这么些年,应该有个尽头。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她像一轮如影随形,却永生寂寞的月亮。那种寂寞像旅途中一盏蛊惑人的寒灯,堕在罪恶与自我挣扎的沼泽内,和他有着相似的辉光。

这话也许骗得过别人,但叶乔一直有看清人眼神的能力,向后带上门,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口便是:“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阮绯嫣的表情掠过一瞬的惊惶,竟不知该如何否认:“你怎么知道……”

“我的心脏,能认出你。”叶乔轻轻点了点左胸的位置,又道,“那你呢,真的是因为我是演员,才认识我吗?”

阮绯嫣别过脸,嗤道:“你不用装模作样。不就是为了霆深哥来的吗?”她的神情骄傲又挑衅,“你是不是觉得我纠缠他呀?呵,你以为我不主动找他,他就会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叶乔笑笑:“我不是为了他来的。我想和你聊聊,你和我之间的事。”

阮绯嫣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边两个小护士说笑着走进来,一个说:“刚刚在门诊大楼见到叶乔了,真人比电视上还漂亮。”一个说:“你第一次见呀?她上回拍戏烧伤,也是来我们医院治的,排场可大了,天天有人送花。”两人看见刚刚苏醒的病人睖睁双目直瞪她们,才幽幽住口。

其中一个护士给她做了基本检查,叮嘱伤口不要碰水,阮绯嫣配合的态度都很好,只问:“我家属通知了吗,怎么还没来?”

护士见多识广,又作又闹的小姑娘伤口浅、治疗积极,求生意识比她们这些医护人员还强烈,根本不需要做心理疏导工作,便应声说:“通知了,这会儿应该到了。”

阮绯嫣捧着手腕上的纱布眉开眼笑,护士看不下去,劝诫:“你们这些小女孩,不要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想不开。有矛盾要好好解决,伤害自己的身体是最没用的。”阮绯嫣冷冷瞥她一眼,躺在病床上赖着不走。

她的情况不需要住院,但病人赖上了病床,护士没有赶人的道理,捧着病历记录本,摇摇头走了。

人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在心里把线索归结为什么。害怕被情人抛弃,所以蛛丝马迹都觉得刻薄寡恩;害怕被上司责难,所以悬梁刺股竭心做事依旧惴惴不安;害怕鬼魅,所以走夜路的时候恐惧拐角与草丛,担心会有异物扑面而来。

这就是她心里的鬼。她全部说与他听。

周霆深在红灯前停下,抽出一根烟。他近来很少碰烟,这时却在她面前点上,降下车窗。北风凛冽,挟藏着风雪,呼在人脸上,刀剐般疼。周霆深半边脸冻麻,含烟时嘴唇都颤一下。叶乔迎着寒风,心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额头冰得胀痛,好像连季节都在阻拦她,她却执拗地说:“我爸爸就收过一个学生。姓周。”

“别说下去。”周霆深把车窗合上,密闭的空间内忽然充斥烟雾,缺乏氧气。

是夜突降一场鹅毛大雪,毗邻几座城市的机场都停航。

世界陷入风雪肆虐的无边暗夜里。

她曾经想成为那个男人的骄傲,曾经拼尽全力想成为他心上的荣耀,最后却成了他清净无尘的一生里,唯一的污迹。

“对不起。”到最后以为要沉默收场,周霆深忽而顿住脚步,不由分说将叶乔圈进怀里。

深沉的吐息在深冬的凛冽空气中凝成雾,长长的无形状的一团。叶乔撞上他的胸膛,撞得心口都痛,觉得一切叹息在冰天雪地里都像结成了实体。

她伸出通红的手,在他背后轻拍两下:“没事的。我不是怪你……只是觉得见到她,让我想起了良心不安是什么感觉。对很多人,都觉得良心不安。”

周霆深将她愈发圈紧,喉头滚动却哽住了。

“伤口很浅,没有大碍。她情绪挺好的,积极配合治疗。”叶乔双手插袋向他走来,说完这些,问,“想进去自己看看吗?”

考虑两秒,周霆深说:“算了。”他把打火机抛进垃圾筒,“咚”一声,“她得逞一次,以后说不定天天闹。”

对阮绯嫣的性格,他了解得很透彻。只是从前愧疚作祟,不愿像寻常家长一般严厉训导,以为能用诚心感化,反而将人溺爱成如今这样。

有时他也想,他的愧疚是不是反而害了她。然而那时过分年轻,无从反抗父辈的意愿,只能用仅有的力量补偿对方,却如此不得章法。

周霆深不无惭愧,随叶乔慢慢地走。

“耳刀旁的阮?”

“是……”

气氛突然沉默,彼此都隐隐猜测到,对方为何不言语。

叶乔望着车窗外,瞳孔没有聚焦,说:“给我捐心脏的那个刑犯,也姓阮。”

“听说她丈夫去世得早,女儿甚至没有见过爸爸的面,就跟着妈妈姓。丈夫做了违法的事,死后家里也不得安生,赔钱要债索命的,屡屡找上门。她很厉害,给人做家政阿姨,一个人把母女两个都养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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