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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词 第43节(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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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可蕊心跳如脱兔,嘭嘭嘭的震得自己头晕脑胀。她也不想当小人,可是她被逼到了墙角,不出此下策她也别无他法了。

薛可蕊将头扬得更高,用尽全身力气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惊得冯驾可以铭记一生的话:

“你在禅房里摸了我,你不能丢下我不管!”

第六十四章 锋芒

薛可蕊看见冯驾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色, 他浓眉紧锁, 死死盯着薛可蕊的脸,眼中有风卷云涌, 紧绷的面上黑沉沉如罗刹。

冯驾默然,这可难办了,自己与李霁侠说好了的,他若支持自己的安排,他就一定会把薛可蕊给李霁侠送回去,如今她埋怨李霁侠打人,又该怎么劝她回去呢?

冯驾没有继续怜香惜玉,虽然被人打十分值得同情,但是她是李霁侠的妻子,被夫主打了也只能回他身边去。

“唔,侠儿打你是不应该,回头我教训他。只是他今日也说了,与你的沟通少了些,二人总容易产生误会。他想让你回去,往后凡事他会多听听你的想法,你也多为他考虑考虑。”冯驾一脸温和,一心劝和小夫妻。

可是薛可蕊早已看透李霁侠,那厮就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来度他,在冯驾的身边能出落成这样也当真堪称一奇。这回自己若是不坚持住了,往后死无全尸说的就是她薛可蕊本尊。

“不——”薛可蕊抗拒得厉害,摇着头哭的稀里哗啦。

“我不能回去!”薛可蕊拒绝得果断,脸上除了抗拒便是惊恐。

“为何不能回去?”冯驾奇道,“你不是才说了,你还要做个体贴的妻子吗?”

薛可蕊五内俱焚,焦灼得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左右为难间,只能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望着冯驾,满眼的祈求:

“大人,就让我留在这秋鸣阁吧,我有些害怕世子爷……”

冯驾挑眉,“害怕他,为何会怕他?”

自己睡过了头,看来冯驾分明与李霁侠重新勾兑好了。李霁侠依然不肯放过自己,自己是李霁侠的妻子,李霁侠不休妻,那么她便得乖乖回去伺候那恶魔似的世子爷,今晚便是冯驾撤手的好时候。

看过了李霁侠的种种阴险龌龊,薛可蕊说什么也不会再回去了,李霁侠有暴力倾向,下药又打人的,她还想活久一点呢。

“大人……蕊儿对不住世子爷,想留在这秋鸣阁日夜为世子爷与荣国夫人念经诵佛,朝颂祈福。”薛可蕊开门见山向冯驾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哦?”冯驾轻笑,“对不住世子爷,你倒是说说看哪里对不住侠儿。”

薛可蕊愣,她没想到冯驾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难道不应该是后半句话吗……

冯驾要么得听薛可蕊的话,任由薛可蕊留在秋鸣阁,要么便自己主动向李霁侠坦白那日夜里在灵钟寺禅房内发生的一切。

冯驾不怕浴血疆场,不怕龙潭虎穴,但是不管做过多少心理建设,冯驾都对坦白这件事心内发憷。

李霁侠对薛可蕊的看重,路人皆知,李霁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若得知薛可蕊曾裸身被自己扛来又扛去,冯驾难以想象李霁侠会变成什么样子。

冯驾从不受人威胁,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不想让李霁侠难堪。本来都是无心的事,专门去说,反倒惹大家都无法再好好过日子,干嘛不让这件事就这样随风淡去呢?

所以冯驾决定自己必须要食言了,他没办法实现自己对李霁侠的承诺,顺利将薛可蕊送还他身边。

“世子嫔莫哭,当心哭坏了身子,你且起来,驾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先歇着,我改日再去一趟枫和园,与侠儿谈好了再来寻你。”

……

冯驾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难受过,他觉得自己真的成了油煎豆腐两面黄。

他不小心“碰”到了薛可蕊,这件事猝不及防往他的心上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他认为,当时他与薛可蕊二人都无比尴尬,但毕竟事出有因,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种事情若是被旁的人遇上了,他冯驾顺势娶个妻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薛可蕊有丈夫了,她嫁给了世子爷,为大家脸面计,薛可蕊一定会与他一样,把这件事情默默地揣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再在人前提起。

薛可蕊面色苍白,发鬓散乱,钗笄惨淡,那副孤苦伶仃、四面楚歌的模样的确让冯驾也为之动容。

冯驾立马忘记了自己才刚受到薛可蕊无理的威胁,正在生气。现在他只觉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小媳妇也不知及笄了没有,便过得如此生不如死,若说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那是睁眼说瞎话!若没有自己从前的纵容与不作为,薛可蕊仗着她父亲的金满地银满仓,做个豪绅家的少奶奶,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冯驾眉头紧锁,面露难色,他蹲下身,笨拙地冲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的薛可蕊柔声劝慰:

“好了好了,不过回去你自己夫君身边,哪有那么惨,死呀活的都来了。侠儿离不开你,怎能舍得休了你……”

冯驾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包括对薛可蕊,从来都进退有度,循规讲理,如今却偏偏让灵钟寺禅房那桩意外给钳住了七寸。

冯驾再耿直也是混过官场的人,察颜观色,曲意逢迎他也是一把好手。柳玥君与李霁侠摆明了对他干预后宅事颇有微词,可以这样说,柳玥君母子对他抱有的所有心结与不满,皆源于他与薛可蕊那无中生有、虚无缥缈的敏感关系。

可是他分明只想让出身低微的薛可蕊能受到公正一些的对待。

却落到这种有嘴说不清的尴尬地步……

悲哀的是,受益者薛可蕊似乎也开始利用起柳玥君与李霁侠那可怕的心结,来威胁他匍匐于她的身下了?

可是冯驾显然也觉得自己在禅房的举动有违纲常,他在如此激动的情绪下依然瞬间对她服软,薛可蕊想:他一定宁愿藏着这个秘密直到老死,都不会主动向李霁侠吐露。

薛可蕊暗笑,她信心满满,对付擅长使武力的李霁侠,她的确没有办法。可既然冯驾认了他这一短处,对不擅长使用武力的,又有把柄被自己捏着的冯驾,薛可蕊觉得自己的把握实在是足足的。

薛可蕊缓和了神色,直起身来,望着冯驾柔声说道:

“大人不必心有愧疚,蕊儿自然知晓大人是为了我好,可是大人,您知道吗,我宁愿被世子爷休弃,也不愿再回枫和园。”

冯驾满腹怨气却也没法再雄起,他承认自己犯了错,却丝毫不能动摇他要薛可蕊回枫和园伺候李霁侠的坚定决心。

听说冯驾先去找了李霁侠,薛可蕊暗自懊悔,要知道与人解决问题,越是顺序越靠前的越能占便宜,不然人家都商量好了,自己便只能被动地等待安排了。

薛可蕊心下忐忑,连看书、绣花都无法分神,便站起来围着屋子转圈。怀香见状,扑哧一声笑,说婢子从没见过小姐有如此着急等人的时候,要不要婢子求孙五去枫和园看看,看冯大人啥时候过来?

薛可蕊啐骂,将她赶走。她摇摇头,怀香怎知她心中所想,她决定了:趁此冯驾还愿意出手的机会,她可一定要把戏做足了,她不能再回枫和园。

被李霁侠休回家不大好看,虽然她自己无所谓,但母亲怕会受不了。最好的还是让自己留在这秋鸣阁,无拘什么理由都好,别与那失心疯的母子二人呆一处就行。

好容易等到了冯驾,薛可蕊见他还穿披着大氅,穿着官服,墨黑狐皮大氅下,绛紫的麒麟纹缂丝团领袍,镶金嵌玉的蹀躞带。

薛可蕊心里咯噔一声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冯驾,她挺害怕冯驾也跟李霁侠一样骤然发作, 暴起揍人。

不过薛可蕊很快便放下了心来, 冯驾毕竟不是李霁侠,他就算被震懵了也不会出手揍女人。薛可蕊看见冯驾的脸由白变青,又由青变黑,最后再变成红。

直到最后,冯驾一脸愧色直起身来,恭恭敬敬冲薛可蕊深深作揖:

“禅房那时我对世子嫔的确多有得罪,但毕竟事出有因, 还望世子嫔看在驾是为了救你的份上宽恕我一次。从今往后我定会对世子嫔尽忠尽职, 护卫周全,再不让世子夫人身陷险境。此禅房一案仅此一回, 驾保证绝无二次。”

冯驾一副肝脑涂地、赤胆忠心的模样让薛可蕊瞬间自信了许多, 她以袖拂面, 只觉心肝肚肺里都充满了激动。她很快便放下了初始的担忧,若是冯驾斥责她恩将仇报, 或翻脸不认人, 一副老子做了就做了, 还不都是为你好的蛮横样子, 她便只能默默地吞下这哑巴亏。

“可蕊啊……你且起来,知道你受了委屈,往后那厮再打你,你来寻我,我亲自揍他……”

冯驾满眼讨好,甚至摒弃了世子嫔这一称呼,改亲切的唤她的名字。他腆着笑,伸手到她眼前示意她快起来。

冯驾并不是真的来扶她,只虚虚作出个扶的动作。可薛可蕊不干,她伸出胳膊一把推开冯驾呈于身前那双热情的手,一副肝肠寸断的架势,往后一缩,跪坐在地。她挺直了腰板,望着冯驾豪气干云:

“大人,你若再逼我回去,我就把你干的好事都捅出来!”

冯驾收回了手,他惊讶极了,一脸愕然,“什么事?我又做了什么?”

薛可蕊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地扑倒在地:“大人,世子爷他打人,我怕他打死我。”

“……”

冯驾坐直了身子,定定地望着薛可蕊,他记得李霁侠已经许久没有发过狂了。

“侠儿打你了?”

“是的……现在我的腰腿都还不利索……”薛可蕊泪花点点,可怜兮兮。

“唔……”薛可蕊想了想,她觉得自己预计不到到李霁侠的所思所想,并随时满足李霁侠那变态的生理、心理需要,算得上是自己不够知情识意的表现吧。于是她稍稍总结了一下,开口道:

“我不够体贴,不知道照顾人,不仅会妨到世子爷,还总让他生气。”

冯驾颔首,“你不够体贴,算是个不足,世子嫔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是好事,那么往后你便多体贴他一些,尽到世子嫔的责任便好。”

他柔和了眉眼,冲薛可蕊侧过身去,“侠儿舍不得你,希望你回枫和园,你明日便收拾收拾,回去枫和园吧……”

“不!”薛可蕊大惊,她不要冯驾说出这样的话!她吃了这么多苦头,最终还是得回到那个让她崩溃的环境当中去,她绝对不能接受。

只是冯驾并不准备再去找李霁侠谈,仅仅才过了几个时辰,他没法如此迅速就自己扇自己的脸——

他准备采取拖字诀。

冯驾大手一拍,转身便继续投入那不眠不休彻查灵钟寺的重要工作当中去。就在这项工作顺利推进的过程中,凉州城的老百姓们忍不住为托珠法师的“悲惨遭遇”发声了。他们自发来到冯驾的节度使府衙门口,呈万人血书恳请节度使大人放过保佑凉州已逾千年的“千岁大法师”,还凉州城一个河清海晏、祥和太平。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薛可蕊竟当着他的面大剌剌就那么提起了,不光提起了,还要求他“承担责任”?

他自然没法承担责任,只能赎罪,抹下脸面来求薛可蕊原谅。没想到她竟以此为要挟,要她助力她与自己的丈夫“分居”。

冯驾曾与李霁侠说好了,若是李霁侠改掉自己胡乱发脾气的坏毛病,沉下心来跟着冯驾学本事,规规矩矩与薛可蕊过日子,冯驾定会撤掉秋鸣阁门口的守卫,说通柳玥君,将薛可蕊送回李霁侠的身边。从此一家人就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胡乱生是非了。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李霁侠挺配合,当下便拍胸脯保证,往后定然听冯驾的话,绝不辜负仲父大人的期待与厚望。

冯驾设想得挺美,可是现实却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没想到自己遇到的一个障碍便是从来都温柔可亲的薛可蕊。

“我宁愿他休了我!”薛可蕊泪眼婆娑,望向冯驾一脸决绝:

“大人……大人既然不再管蕊儿,就连休书也是求不来的,蕊儿也没力气再挣扎了,今晚便自己寻一根绳子,一了百了,也好遂了大人的心愿,让大人再无后顾之忧……”

“……”

冯驾恻然,这叫什么事儿呀,什么叫遂了他的心愿,再无后顾之忧?说得好像他真的辜负了她似的……

冯驾再无力气逼迫一个生无可恋的可怜女子,只蹲在了她身边想尽全力止住她澎湃汹涌的泪水:

冯驾站得笔直,眼中全是凛冽的寒光:

“你威胁我?”

眼见猎物要拼个鱼死网破了,如若冯驾陡然来一句:你去说吧,要说便说。薛可蕊想,柳玥君一定不会等她说完,便立马轻取了她的小命。

薛可蕊心内一紧,不等冯驾再开口说话,破釜沉舟般往自己那高悬的心房内强势注入最后一股勇气。她腰肢一软,颓然倒下,瘫倒在地,满目苍凉。

“大人……蕊儿命苦啊!再回枫和园,我定然活不长了!蕊儿恳求大人,看在家父为凉州驻军捐资不少的份上,求大人恩赐蕊儿一封休书,蕊儿宁愿被世人耻笑、鄙薄,下半生孤独老死,也不愿年纪轻轻便惨死在世子爷的手中……”

“世子夫人,你的责任便是照顾好世子爷,就算我对不住你,也该我冯驾自己向你赎罪。都说人生于天地之间,各有其责,知责任者,大丈夫之始也。我冯驾作下的罪孽,驾自会承担,绝不含糊,从今往后,驾对世子夫人,鞍前马后,尽心竭力尽忠赎罪。只是世子夫人,你万不可迁怒世子爷,更不应该拿此事作为你逃避责任的借口……”

“大人!”薛可蕊沉声打断了冯驾的话,她的脖颈高高昂起,像一只高傲的小公鸡。

“大人,我是女子,不是大丈夫。今日我偏就这么说了,若是要我回去枫和园,我便向荣国夫人说破你我之事!”

“……”

冯驾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承认薛可蕊这招真狠,他的确不敢向李霁侠坦白。

薛可蕊亲手接过怀香端来的新沏的茶,示意怀香可以退下了。怀香知趣地退下,再关好门。屋中只剩下冯驾与薛可蕊二人了,薛可蕊端着茶,莲步轻移来到冯驾身边,借着摇曳的烛火,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话。

“大人,您还没有歇过吧?”

冯驾笑,大手一挥,“无碍,还撑得住,只要你与侠儿都能安好便成。”

薛可蕊缩回了身子,低着头不吭声,一颗心瞬间荡到了谷底。

他这么说话,便是还想撮合自己与李霁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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