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失落之原（第1 / 1页）
沓着脚，失神地走向怪树的人，不是平日的他。
像是朝圣般，七鸟独自一人前行。而他的信众是周围匍匐的幽灵。
之前随着怪树的突然出现，逐渐凝实。远处游荡而来的幽灵、亦或是围着其他人的幽灵纷纷止住脚步或言语，纷纷朝着怪树方向跪下，双手垫在额头下。
像是臣服，又像是敬畏。
回到七鸟刚刚被幽灵围住的情景。
远处，枝叶繁茂的大树突兀地就出现在视野边缘。像是洇墨的纸，墨水在纸背渐渐显现出黑色的痕迹，树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变化凝实。
它的奇怪不仅来自于出现这件事，而且是树枝、树叶看起来很生硬，荒原上的风吹过，也没有树叶之间的娑娑声。
厚厚的云翳透露出一丝月光，照着一个模糊寂寥的背影上，他缓缓地向怪树移动，在昏暗的荒原上，显得柔和又神圣。
“七鸟——”陆千岛大声地喊道。
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双手低垂在身侧，并没有随着行走而略微摆动。脚步与其说是走，不如用拖着脚来形容更合适。
希明裳与林晨晨一直以来形影不离，现在被强行分开。
看起来比较活泼的林晨晨，在试图去找希明裳而不得之后，原本总是泛着明媚的笑的脸，阴沉起来。她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话快说。”
“如果她知道你的心思，还会跟你做好朋友吗？”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像是恶魔低语，试探着眼前这个人的底线。
林晨晨的目光直直射向声音传来之处，脸色阴沉。
另一边的希明裳则是在听到这个问题，也变了脸色。
这群幽灵大军游荡到七鸟一行人身边，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逐个地把他们分隔开来，形成一个个小圆圈。
就像之前的怪人一样，幽灵们也逐个地向他们或提问、或倾诉、或交谈，只不过这次不像“什么是真实”这么虚浮，离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相差甚远，显得有些尖锐，甚至是恶毒地解剖人心。
他们好像能感受到所有人内心深处的黑暗，就像一面镜子，将每个人的面孔照得一清二楚。
面色苍白，眼下泛着青黑的女人，问着焦孟，“到底要考多少场试，才能给我们人生一个满分的答卷？我努力地按照所有人认为的那样，成为一个听话的女生。小升初、初升高、考大学、考研究生，我的全部生活都在考试中度过，我心情的晴雨表就是考试成绩统计图上的折线。可是，我毕业后就没有考试了，我之前的全部人生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你告诉我，没有考试，就没有成绩的我，还有什么？”
我真的有在好好地照顾自己哦。
最后这句话，七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月光透过云翳的缝隙，柔柔地把一束束光洒向这片荒原。
洒在七鸟痛得茫然的眼眸里，洒在陆千岛着急的脸庞，洒在地上虔诚叩首的幽灵，洒在其余人呆滞的身体上。
洒在显露出石头般色泽质感的怪树，上面的一只引吭高歌却永远凝滞的**鸟上。
心理撕裂的疼痛造成身体的剧痛，身体痛到麻木，精神也摇摇欲坠。
但耳边这句就莫名的话，使得七鸟的精神维持在疯狂与清醒的基准线边缘。
“那里应该有一棵树的，”七鸟心想。他疼得勉强撑起眼皮，看向远处，果然一棵怪树逐渐凝实。
混沌的脑袋努力地思考着现状。
有树。
黑色的荒原与昏暗的天空之间，边线模糊不清。唯一的柔和的光源，圆月与星星被一层厚厚的云翳遮挡。
荒原上的风送来远方的呜咽。
声音破碎，却好像能把人心侵蚀。
“他们都说，上大学就好了，毕业就好了，工作就好了，可是为什么我的生命中只有无数个‘就好了’，没有一个‘好了’。”
“爸爸妈妈更喜欢妹妹，而不是我，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他看着围拢过来幽灵，心里吐槽，“又是这样，有没有点新意啊，既然这样，就让你们来瞧瞧反杠精小王子的厉害。”
摩拳擦掌，正准备给这群脑袋里总是有奇奇怪怪的问题的幽灵，来一段友好的言语交流，附赠一套精神按摩降龙十八掌。
七鸟的心理防线却突然的崩溃了。毫无征兆，像一场雪崩。
心里突然就裂开一道深渊，又像是一道伤口。
“别碰，碰了就要疼”。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这样说。
而且，陆千岛是知道他的，刚才即使是被那个怪人吓到了两次，脸色惨白。但他就是知道，七鸟那时候肯定是在内心疯狂吐槽。
不知道这种想法从何而来，陆千岛就是有这种信心。
之前七鸟舌战怪人的狡黠机智，向众人解释时的得意满满，他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这样生机勃勃的、富有活力的七鸟，他好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可是现在，这个孤单寂寥的背影，拖
“你之前所做的事情，如果被她知道，她还能做你的好朋友吗？就算是朋友，也不能这样吧。或者说，正因为是朋友，你这样才更……”
另一边的甄得景和李显则因为过于开心于找到同好，已经开始跟这群幽灵分享迪迦奥特曼精装小卡和末日生存十大必看电影。已然，他们忘记身处何时何地，被一种疯狂的兴奋所控制。
陆千岛这边围了一圈的幽灵，罕见的，没有任何动作或者交流的意图，就只是看着他。
暂时没有任何危险，陆千岛慢慢地移动出幽灵包围圈，远远瞧见其他人陷入或兴奋、恐惧、消沉、迷茫等异常的情绪中，但看起来也没有生命危险。
他的目光四处搜寻这一个直到现在还没有看见的人。
焦孟顿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家长告诉他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那之后呢？他从来没想过，也不知道。
苏致这边则是一群幽灵的讨伐。
“你怎么连这些都做不好，之前不都是很轻松地就完成了。是不是偷懒了，是不是松懈了。不努力就会落后，落后的话，你的人生都会完了”
“没有那个条件，就不要妄想那些，这是虚荣，得改。”
“像你这种没伞的孩子，下雨天就要奔跑。”
这是一片黑暗荒原，幽灵们成群结队，问着一个个奇奇怪怪、或者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这是一片失落之原，失意人零落寂寥，企图获得一点点温暖，却无人在意。
哪怕，只需要一点点。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在这里，万法皆通，诸相尽现。
树能保持水土。
那就把树移栽到深渊两边，用树根把深渊的裂口缝起来。
然后伤口就好了。
就不会疼了。
对，不疼。
“我知道，不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可是我也没错，到底是哪里错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跟我说婚姻的甜蜜，却没告诉结婚中的柴米油盐、鸡飞狗跳。”
……
如果说之前到处追着人探求真实的怪人，像个不被人理解的智者疯子。那现在在这里出现的更像普普通通的人，有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稚嫩的孩子、神情疲倦的女人。
他们目光无神，像是荒原上的一群幽灵，四处游荡。